【叶喻风传白马/23:00】游隼
#现pa,异地恋见面,聊点闲天
六月的H市温度高得像个放在火上的煎锅,太阳挂在天空上被煎成一个巨大的溏心蛋,让人忍不住想拿筷子把它戳破,好期待一场凉爽的雨。
然而企盼这样晴朗天气的人依然不在少数,即便是它同样带来了似要把人灼伤的阳光和高温——晴朗的下沉气流依然为飞机航行提供了良好的气候条件。
叶修从几十平的出租房醒来,拉开窗帘的第一反应是,航班不会晚点。
毕业季的机场总是比往季更繁忙一些,飞机的轰鸣被行李箱磕撞的响动盖过去,沸杂的人声吵吵嚷嚷诉说着相见,道别,想念,重逢……飞行模式的手机,玻璃窗外上浮的云层;掐着分秒反复打开看时间的锁屏,和预期航班落地时间分毫不差弹出的消息提醒:我下飞机了。
等到喻文州被耸动的人群裹挟着出站到航站楼,接机的人群里远远朝他伸出一只夹着没点燃的烟的手动作幅度不大地晃了晃。于是喻文州笑起来,朝着那个方向挤去。
蓝黑色的运动衫和七分裤,戴在喻文州头上的帽子被挤得有些歪,刚见到面的第一刻理所当然要交换一个拥抱——在任何、任意身份条件下,这个拥抱都是自由的——于是帽子被蹭的更歪了。
叶修向他打趣:“大学生。”
“嗯,”喻文州面对自由职业且实习加工作已有两三年的社畜淡定应下,“毕业了。”
“不是还要读研么,”叶修又没忍住撇了他一眼,“帽子歪了。”
“保研的。”喻文州面色如常摘了帽子挂在行李箱拉杆上,顺手压平了被帽子带得翘起的头发,“导师的项目还早,现在是假期时间。”
之前在微信也聊起过一点,现在总的看来计划并没有太大改变,将要迎接的未来在不远的地方等待,而当下恰好是如同午后小憩一般闲暇的时刻。
——为什么不参加毕业旅行?
喻文州在微信中也曾同叶修提起这件事,同专业的同学计划了一次为期两周的毕业旅行,算作与大学四年同窗或是与这四年的告别。注重仪式感,阶段性的放松,借此契机来改变某些关系避免遗憾,获得一个全新的起点……或是出于什么别的原因,这个群体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理由来满足一些志趣,但不论如何最终的结果是喻文州婉拒了策划同学的邀请。
隔着一个手机屏叶修并不追问太多,现在见到面反倒可以再聊上几句,据他所知,他们的毕业旅行恰好跟在离校不久之后。预定的开始日期好像是……今天?
“现在的年轻人不都,”他夹着那支仍未点燃的烟比划,又顿了顿说道,“似乎很在乎也很流行这个。”
喻文州并不介意他将自己归置于普遍的群体里,只是同样轻笑着回应,“这就年轻人?你好像也没有比我大几岁。”
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社交软件向叶修粗略展示了他们在社交平台上呈现出的旅程,对年龄并不甚在意的叶修没有接上上一个话头,只是对屏幕展现出的信息简短评价道,“人好多。”
喻文州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话评价的是他未曾参与的那场毕业旅行,还是他的朋友圈列表,又或许两者皆有,那支夹在手上的烟终究没有被点燃,叶修径直拍了拍越野车的后备箱,示意喻文州把行李放进去,“外边热,走,上车。”
“为什么不参加毕业旅行。”喻文州在副驾驶落座,双肩包被扔在车的后座,随着甩上座位的力道歪倒在门边,这才算正式回答这个问题,“大学生群体即将迈入社会前巩固人际关系的第一步,笼络关系,我想你也很熟悉这套流程。”
车停在机场的地下停车场,没有经过太阳的暴晒,坐进去时没有那种难以忍受的闷热,车内的烟草气味很淡,也许车的主人平常就注重这方面,也许接人前刻意做过清理。车载熏香的味道像是薄荷,凉凉的,并不浓郁。喻文州习惯性地打开副驾驶的储物箱,不出意料地在里面摸到了全新的晕车药和薄荷糖。
他转眼看向叶修。
“飞机坐久了容易晕车,如果你对晕车的抗性还是跟之前一样的话。东西自己拆就好了。”叶修笑起来,将车内的空调打低了两度,“笼络关系的团建活动总是这样,无聊但有用,人们喜欢靠‘情分’来维系一些人与人之间的纽带,以此好应对未来可能存在的供需问题。”
“这固然没错,但保持联络与维持人际往来有很多种手段,长达半个月时间的,所谓的‘毕业旅行’在我看来更多不过是一些大学生群体在毕业季的私心。人们很需要靠一些特殊的事情来创造回忆和所谓的情分的纽带,我也听闻隔壁班的学委要向他的女神告白……毕业旅行不是坏事,但我当然有选择不去的权利。”他的目光又望向窗外。
天高云淡。
“有时候我觉得还蛮意外。”
“嗯哼。”
“从我认识你的时候起,就觉得你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会叛出于集体的人。”叶修摸着方向盘,在一个红灯里替他翻下了前挡风玻璃上的遮阳板,“你也知道我很少评价别人,对你又似乎确实有些刻板认知。”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喻文州往后靠了一些,安然享受遮阳板新带来的这一小片阴影,“无人机社的招新会。”
他自问自答地回忆了一下从前,但叶修只是勾唇微微摇了摇头,“我认识你其实还要再早一些。大概是某天路过了一下学生会的什么活动?有些不记得了。只记得当时觉得你确实很擅长做发言和引导。”
喻文州不自觉摸了一下下巴,思索半天只好实话实说,“做的发言倒是有些多了,一时也想不起来是哪场。”
“很优秀的发言稿,也恰好见到当时学生会的同学与你的交流,所以由此留下了一些完美人设的印象。恐怕误解很深。”
“学长。”喻文州突兀地转化了一个久未启用的人称,面上的神色似乎是有些无奈,落在某些人眼里未尝不是一种狡黠,“是说深入交往以后才发现我不是完美人设吗。”
叶修摇了摇头,用余光回应他的调笑,“是发现你的‘经营’和我常规理解的并不相同。我曾经也觉得‘世故’对年轻人来说不是个太好的词,但放在你身上倒又妥帖,反而要让我重新审视它的定义。”
喻文州的手指在车窗边沿轻轻敲了两下,车载音乐的声音很轻,此刻恰好呼应上他敲击车窗的拍点,是首老调子的慢歌,配上这辆音响并不太好的吉普反倒有些怀旧的氛围。压在齿尖的薄荷糖被咬碎,过于炽烈的阳光被薄荷味隔绝在一窗之外,天边偶有路过太阳的孤云,在城市快道上投下一片阴影。叶修的租房在靠近市郊的地方,因为租金更便宜,有车出行错开高峰期也算便利。
喻文州看着那些曾经在微信聊天窗里只言片语简短提及的故事与城市这样快速地掠过、途经他的眼前,一时间思维还没来得及咀嚼叶修上一句话赋予的形容词。
半晌才品咂出两分“特别”的味道来。
他们之间从来不需求即刻的回应,叶修早已在认识他的这两年里清晰地了解到,这个人在亲密关系独处时思维反而会变得放松又滞缓,并不与他人前的温和无瑕一般,何况只是久别重逢后的闲谈。
他在享受此刻——这样的认知让叶修感到愉悦。
“我固来认为世故不是坏事。”喻文州的视线追着钻入云层的一只飞鸟,短暂地再次失去焦点,于是他收回目光,“但我也同样认为我们完全有自由的权利来选择自己的合群与不合群。”
“不同境遇之下的相对概念。”叶修明白他的意思,又微微笑起来,“所以你会在各中活动与组织里表现得积极主动与游刃有余,优秀又自然地融入人群,贴合一切少女对谦和学长、同窗、部门负责人的幻想。”
他接着自己的话说,“同时为避免麻烦与不必要的人际关系拒绝了毕业旅行的邀请。”
喻文州敏锐地觉察到一点什么,带了点狐疑的目光投向叶修,叶修倒是相当坦然地挂了个倒挡,放下了副驾的车窗,并指使喻文州将右边的反光镜掰上去一点,“哎,上回车借朋友开了两天,反光镜也没给我调回来。等再攒多点钱得换个电动的,下次就用不着劳烦你动手。”
热浪一下子从窗外扑进来,喻文州从善如流:“我倒是不介意。”
“我有点介意。”叶修回道,“你朋友圈有个id很小姑娘的账号给你留的评论有些太殷切,我看了都要牙酸两句。”
他这话说得揶揄,倒也不是较真的意思,反倒喻文州露出些无奈混杂着窘迫的神色,“隔壁班的女孩子,在学生会的部门里有过合作,性格其实还不错,可能有些太开朗了,倒不是说人有点固执,我也不太理解这个年纪的女生在想些什么,也不是没想过明确拒绝,但总会被她用一些话头打偏,再就又很难说出口。”
末了又补充,“所以我在婉拒毕业旅行的同时断绝了她不太恰当的期待。”
“下车还要走一小段路,旧小区不太好停。”叶修实在难得一见他为难的样子,不禁对那个女生生出些敬佩来,话术水平恐怕也不在喻文州之下。他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自然而然地去牵喻文州的手。
小区确实不算新,矮墙边沿的水管攀着青苔,六月实在太热了,仅仅只是掌心接触的一小块皮肤都要被蒸出薄汗,远远望去似乎路的尽头都要在过高地面温度引起的空气密度不同之下扭曲两分。
喻文州问,还有多远?
叶修说,快了,五百米,两分钟的距离。
于是喻文州又不说话了。
当叶修站在掉了点漆的铁门前不得不松开手翻找钥匙时,喻文州才又开口,“也许拒绝毕业旅行不止上述的原因,比如还有为期两周的时间太长,成本又太高,旅行计划不够有趣,同行的人我大都无感,该建立的人际关系我并不差这临门一脚。”
“从G市到H市的机票成本也很高。跟社畜同居也并不会很有趣。我不是你将来发展要仰仗的社交跳板,”叶修将钥匙插入锁眼,明知故问。
“保研人的假期很短暂。”喻文州的目光顺着他捏着钥匙开门的手复又移至他脸上,似乎是有些败下阵来地轻轻叹了口气,“半个月的时间也很珍贵。我只想满足私心,用来见你。”
眼前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