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色沿洄●12:00】人&人是会融化的缝隙

#原作向

  

  阿瑟顿的夏天太干燥了。

  窗外的阳光过于强烈,闷热却被隔绝在外边,玻璃内的空调冷气沉在房间的底部,听筒里的告别后传来忙音,脚边是趴在地板上的杜宾翻着肚子的哼声。

  “雪糕。”苏洄点了点它的鼻尖,“雪糕,雪糕。”

  杜宾“汪呜”两声回应,耳朵随着抬头的动作抖了抖,把下巴搁在他的膝盖上——疗愈犬总是很擅长给出“陪伴”的动作。苏洄的前阵子刚刚结束和贝拉合作的装置艺术巡演,恰好郁期过去,现在还在给自己的休假阶段,宁一宵为了融资的事到洛杉矶出差奔走,也快回来。客厅的唱片机是新买的,苏洄跟着旋律轻轻晃了晃头,哼着快节奏的曲调,跟雪糕一起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他伸出手指在雪糕眼前张开又收拢了一下,突然光着脚起身去冰箱里翻了两盒冰激凌出来,停顿了两秒把巧克力的那盒放了回去。

  合上冰箱门的时候在笑,躁期就像一个万花筒,总是让人因为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关联性延伸出一整片绚烂的宇宙来,每一个细小的棱晶碎片都会折射出一万种未知又神秘的结果,充满雀跃和期待的——他刚刚从卡尔那里得知宁一宵偷偷改签航班尚未告诉他的消息。

  于是他也偷偷使坏,前脚苏洄刚在电话里跳跃式地抱怨阿瑟顿夏天过长的光照时间、记性总是不好没能想起上一次放在哪里的冰激凌勺、雪糕总是带着一身静电扑向他……后脚宁一宵进了家门,浴室里外溢的水汽把房间浸了个遍。

  倘若思念会流动的话,分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会在见面的一瞬间难以克制地将苏洄淹没。

  宁一宵越过他的衣领叼住他的锁骨:“雪糕在房间门外。”

  苏洄说不出话来,又被宁一宵偏过头含住喉结,“我会买加湿器。这样还有静电吗。”

  

  ……当然是没有的。

  苏洄眼睛里的水雾快要把空气都漫透了。潮湿,混杂着制冷空调像地中海气候冬季落过雨的潮湿,又隐隐蒸出了一层闷来。苏洄喘着气,吐出舌尖尝了尝洛杉矶的雨的味道。家里并不爱用香薰,反倒是放了点室内盆栽,这会儿好像也沾了点腥膻味,苏洄弯了弯眼睛,突然又想起半小时前香草奥利奥冰激凌的甜了。宁一宵俯身在他耳阔上磨了磨牙尖。

  

  他搓捻着苏洄的发尾开口:“在家里也戴舌钉?”

  苏洄好不容易用了点力气想把宁一宵凑在他颈边轻嗅的脑袋推开……推不动,宁一宵又抵上他的鼻尖,唇缝间的点吻像是溺没在大海里吐泡泡的鱼,方寸间的呼吸穿过氧气。

  苏洄发出一声黏软的鼻音,脊背又放松下来,陷进宁一宵的臂弯里,这才回答他刚刚的问题,“你今天回来。”

  ——你偷偷改了行程,被我偷偷知道了。

  

  宁一宵并不去追究他知道的原因,无非是卡尔向他透露了自己的行程变化,他本身也并没有要瞒着苏洄的意思,虽然提前回来也仅仅是冲动之举。

  

  “为什么给我发邮件。”宁一宵的指尖在苏洄下唇上按了一下,带了点暗示的意味,却卡在这一步不动作。

 

  明知故问。

  苏洄缩了缩脖颈想后退,又似乎克制住了下意识的动作凑近去舔宁一宵的指尖,他偏过脸笑得狡黠,“什么邮件呀?”

  “宠物护理店加西亚女士的邮件。”宁一宵说道。

  “宠物护理店加西亚女士的邮件!”苏洄语气轻佻,好像为自己难得抓住了一个学舌的机会感到了得逞的愉悦,“加西亚女士说了什么呢?”

  

  宁一宵轻轻掐了一下他的腰,好整以暇地重复了这个句子回敬苏洄,还刻意加重了咬字“‘加西亚女士’说了什么?”

  “Eddy先生说了什么呢。”

  

  “Eddy想说的,你看到了呀。”苏洄喘着声的说话语气词总是格外丰富一些,“Shaw呢?”

  幼稚鬼的拉锯战。

  两个人对视一眼,宁一宵又要去吻他唇角,好不容易气息平稳一点,才能开始好好对话。

  “前几天按照预约时间带雪糕去做了宠物健康检查和全身护理。”苏洄说道,“加西亚女士是个非常有趣的女性。”

  “她很喜欢雪糕。”宁一宵应声。

  “我想她应该喜欢几乎全部小动物,”苏洄弯了弯眼睛,“多有意思的人呀。她告诉我生命就像积攒的雪花一样蓬松。”

  “我猜,你有请她吃冰激凌。”

  

  苏洄眼睛一亮,“宁一宵,你好聪明。跟她聊的很投机,当她提起雪花这个喻体的时候,我确实有这样问起过,不过很遗憾的是,加西亚女士说她血糖含量偏高,平常并不太吃高糖食物。”

  宁一宵总是很了解他思维的跳跃性,就像在收到署名时“加西亚女士”的邮件时很快地意识到这是苏洄亲笔假借第三人称投递的信。

  他总有一些旁人不易察觉的小习惯,但这些东西在信件中总是格外显眼,又或许苏洄仅仅只是需要一个表达的窗口,而并不刻意隐藏身份。

  

  [Dear Shaw,

  晚上好,许久未见,近来可好?

  决定写这封邮件的契机是我见到了Eddy,这个总是从你口中听到的名字现在站在我的面前,比听闻的更不一样一些。]

  

  “加西亚女士说,你总是对我冠以可爱的形容词。”

  

  宁一宵不置可否,只伸出手指刮了一下他的鼻尖,“事实如此,加西亚女士总是很期待能见到你,她曾数次向我表示对你好奇太久了,所以我不得不也同她聊了一些关于你的事,只是总有一些不太凑巧的意外。”

  比如随时可能发作并进入的郁期,苏洄更多的只想待在家里寻求自己可以落脚的缝隙。他向加西亚女士表述了自己的精神状况,显得很坦然,加西亚女士就是在这时告诉他,人与人的生命就像雪花一样蓬松,有着饱满又可伸缩的距离给彼此独处与消化。

  “你当然是不完美的。”苏洄学着加西亚女士当时慈爱的语气复现着开口,“所以人与人之间才会保留认知与幻想的权利。Eddy,其实你远比自己想象的更有趣,Shaw从未对你过誉。你确实是一位’可爱’之人,你看,雪糕也这样认为,我想,认知到你们的人都会祝福你们,就像祝福一片雪花的融化一样。”

  这又是一个全球通用的俗语了,雪融化了之后会变成什么?

  或许在下一个奇迹出现之前,没有比春天更合适的回答了。  

    

  苏洄也是这样认为的,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比“爱”与“被爱”更让人能感到复苏的能力了。

  伪装成加西亚女士的口吻给宁一宵发邮件这件事情当然经过她的同意,甚至加西亚女士还在这之中给出了一些建议。

  [……表达当然是很困难的事,所有人都明白这件事。Shaw,你不爱说话,我并不知晓你们私下的相处模式,Eddy口中的你听起来远比我见到你时要有趣。之于这个年纪,优秀不再成为标榜你们的名词,Eddy告诉我一些你们的过去,我并不太理解,听说中国有句古话叫“不足为外人道也”,我想我大概也处于这个阶段。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故事,]

  “她当然不老,”苏洄又在笑,“事实上我并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但她保持了一种礼貌的好奇,你知道的,躁期总是让人拥有过量的社交精力,我很难描述我同她谈起时的心理,那些故事对于我,对于我们而已或许不算真正的过去。但同样的,就像加西亚女士说的那样,我们独自从空中飘落又再次交汇时,就像是人生中注定要相遇的节点。我会感念‘它‘赋予我的一切。”

  它们构筑了我的年少时期,构筑了我的幻觉,构筑了黑白与色彩的交界线,构筑了我在过分枯槁或是转瞬绚丽的梦境中通往真实的绳索。

  宁一宵,宁一宵,它们从天边垂落,是你抓住了我。

  

  [而我比你们多过了数十年,未必就真的看得长远。每个人的人生都只是一个视角,一个阶段,而我站在这里向你们立身之所投去眺望,不过是特定视野下故事的延伸。我期待你们的未来,期待Eddy谈起的理想,期待Shaw口中的“我们”,期待每一刹那时间闪闪发光的样子。]

  [我将祈祷,我将祝福你们享有春天的辽阔。]

  

  “她是一位很好的夫人,”宁一宵轻轻地捏玩苏洄胯骨上的纹身,“刚收到邮件时很想问你为什么用她的口吻写信。现在又觉得不必多问。”

  “也许我们需要留下一点什么证明,人,物,时间……去反复确认或者求证某种存在性。”宁一宵注视着苏洄,沉默了片刻,苏洄从他的眼睛里忽然看到了很遥远的东西,诸如曾经那个充满咸腥味的小渔村,积压着封条与尘埃的纸箱,被蓝色灯光浸透的蝴蝶,人工智能理念的empathy系列,湾区靠海的公寓……最后在万花筒一样的世界中收归原点,坐标系的初始位置,有且仅有“苏洄”两字。 

  于是他在那样的倒影里重复了一个被自己驳斥过的问题,苏洄佯装肃正地语气说:“可以接吻吗?”

  “不要问浪费时间的问题。”宁一宵一如他预料的那样轻轻捏住了他的后颈,有的话说第二遍也并不会嫌腻,从不同的人嘴里重复出来更像一种小孩的乐趣。

  

  窗帘的绳索在玻璃上轻轻敲击发出细碎的响动,是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没有比阳光照耀下雪融化后更明媚的时刻了。

  与恋人共度的,像冰激凌一样美好的夏天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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